第127章
她紧紧握着瓶子立刻一阵风似的往回跑,然而,还是晚了。
那个士兵瞪大眼睛,已经咽气了。
跑的粗喘的安素雪缓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个士兵被抬走。既然死了就不能呆在伤兵营,要腾出地方给其他需要的士兵。
“等等。”安素雪追了上去,将那瓶山楂丸塞进死者怀里,自言自语道:“你带着走,路上吃。”
这样的事情并不新鲜,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士兵,晚上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战争为普通人带来什么?安素雪不懂,也想不通。
深夜,忙完最后一个伤兵的包扎,她拖着麻木的身体往回去,其他大夫们也陆续往帐子返,来不及清理倒头就睡。安素雪睡不着,就坐在外面篝火处坐着,随手将木头扔进火堆里。
“人就和木头一样,燃烧一生最后变成一堆灰烬。”
身侧的人影宽大,将娇小的安素雪罩住,他递过来一碗热汤,道:“暖暖身子。”
春日乍暖还寒,夜里冷风袭来,让人手脚冰凉面色发白。
“谢谢。”
一碗普普通通的热菜汤,难得里面飘着几块鸡肉。听说那些将领们是开小灶的,安素雪估摸着这是季飞白自己的夜宵。
“你吃了吗?”
他早上就出去,夜里才回来,倒是没看见身上有伤,但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浓重的血腥气。
季飞白淡淡的应了一声,明明今日是打了胜仗,但他好像心情不大好,琥珀色的眸子盯着火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完汤暖了身子,季飞白叫她早点休息。
翌日天不亮,安素雪终于知道他为何闷闷不乐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宁镇山被暗算,两只利箭穿透他的胸腔,伤及心肺,恐怕……
安素雪到的时候,帐子里血腥气浓重,躺在床上的宁镇山前几日还同他们喝酒,不拘小节,肆意洒脱,而现在却是面若金纸,恐怕时日无多。
床边苏墨儿脸色惨白,像是霜打的花儿蔫了。见到安素雪,她别过头擦了下眼泪,再转过头时眼神坚定。
“安大夫,请你帮忙为他看诊。”
“我……”
苏墨儿的医术远在她之上,如果她没办法,自己更不可能治得好宁镇山。但对上苏墨儿殷切的目光,安素雪点头。
总要试试,不能直接放弃。
但诊脉之后脉象微弱,显然已到末路,无药可医。
安素雪摇头,起身退到一旁,苏墨儿不相信,她过来握住安素雪的手道:“安大夫,我们先别放弃,试一试好不好?”
……
从帐子里出来,季飞白叮嘱她道:“这件事是秘密,莫要外传。”
“我知道的。”
主帅病重,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军心涣散,可现在他们进退两难,没有宁镇山拿主意,是攻是退,接下来该当如何,全然不知晓。
董岩接过大任,和军中幕僚以及将士们商讨了几个时辰,其中季飞白主张乘胜追击,直接攻至京城,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该再三思量,等宁镇山醒来再说。
双方意见对峙,董岩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暂时休息。
没了宁镇山群龙无首,这时候才知道身居高位不见得是好事,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个位置上安坐。
当天晚上,宁镇山情况不好,苏墨儿哭着喊人,董岩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宁镇山当真去了,这些士兵将领又该何去何从?
“去叫安大夫过来。”苏墨儿突然回头,董岩照做,只希望他们能有法子救回宁镇山。
安素雪急忙赶来,手里拎着自己的药箱,见状也明白苏墨儿的意思了,但她着实无能为力。
“我记得你有一本手札,里面曾有记载给病人开膛治病,安大夫,你可愿协助我一试?”
“这、这万万不可啊。”
说话的是董岩,焦急之下还存了几分理智。“一个人剖开肚子,还能活吗?”
“箭头卡在他胸腔里,若是能取出来或许还有几分生机,董将军,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这句话是她哭着喊出来的,悲愤交加带着
无助,语毕,泪流满面。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董岩眼眶泛红,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许久之后,他像是突然泄了力,整个人脱力跌坐在椅子上。
“好。”
安素雪也应下来,答应给苏墨儿做助手。
来往的人将东西准备好,随后清场,董岩等人站在外面,这时有人来报,听完消息后董岩面色大变。
不知道是谁将宁镇山濒死的消息泄露出去,谢骧借机肆侵,他们不战也要战。
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季飞白主动请缨做了先锋将,临走前想去见安素雪一面却不得,他大笔挥洒留下一封信,请守卫士兵转交给她。
帐内的安素雪正全神贯注帮忙,当远方的战鼓声敲响时,她正在用手扒着宁镇山的皮肉,浑身颤抖的苏墨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神坚毅,伸出两指探入胸腔里。
从天黑到天亮,待缝合好伤口后,俩人俱是松了口气。
“你先回去休息。”一天水米未进,苏墨儿说话的声音哑的厉害,“这里有我就好。”
安素雪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后将药箱里的一些药瓶药罐取出来,将一方小桌摆的满满当当。
“可能会用上。”
“多谢。”
宁镇山深埋体内的箭头取出来了,脉象也看着平和一些,但依旧微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从帐子里出来依旧是漆黑一片,和她进帐子时一样,让人恍然之间有种错觉,殊不知已经过去了一天。
“姑娘,季都尉留给你的信。”门口士兵立刻将信给她。
“他人呢?”
“姑娘不知?季都尉带兵出征去了。”
不知为何眼皮跳的厉害,安素雪匆忙打开信,上面只有一句:照顾好自己。
字迹如他人一般肆意,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她握着纸张又看了一遍,而后折好揣在怀里。
夜深人静,身体疲惫的人该觉得困顿才是,但怎么也睡不着。她坐在帐子外面,用火堆烤冷硬的馒头吃。
“焦了,别吃。”
不知何时苏墨儿走了过来,将棍子上烤黑的馒头扔掉,递给安素雪一个热乎的饼子,里面夹了菜,芳香四溢。
“主帅怎么样?”
“还没醒。”苏墨儿眼皮红肿的厉害,显然之前又哭过一场,但在外人面前,她神色如常,还能对安素雪微笑道谢。
“如果不是有你陪着我,我是万万不敢的,多谢你。若镇山能醒来,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不,我只是打下手,全靠苏姑娘。”
换做是她,安素雪确定自己不敢刨开活人,更别提将手探进去拿箭矢了。
又说了几句话,苏墨儿着急去照顾宁镇山先走一步,安素雪吃完后困意袭来,总算想睡觉了。不过,季飞白还没回来,想了想,她朝着那些将士们的帐子走去,有心询问季飞白何时能归,却被告知不知道。
“什么意思?为何不知道?”安素雪心突突乱跳,她手揪着自己衣襟,“现在前线是何等情景,你们不知道吗?”
那人受过安素雪恩惠,便耐着性子道:“我们知道掌控之内的情况,但季都尉带着一队精兵不知去向,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
第99章
这几日安素雪失魂落魄,寝食难安,碰见苏墨儿时候,对方惊讶她的变化,最后苦笑道:“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宁镇山还昏迷不醒,脉象时而微弱时而平和,苏墨儿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时候醒,更拿不准他会不会醒来。
日夜陪护在床边,鲜少有机会出营帐,一出来便瞧见不远处月色下踱步的安素雪,所以才上前来说话。
经过给宁镇山开刀这一事,俩人的关系拉近不少,苏墨儿拿了自己的披风给她,俩人坐在灶火旁,锅里煮的菜和肉翻滚,旁边有伙头兵往里放各种调料,但军营资源紧俏,能凑成这锅羊肉汤,已实属不易,还是暗地里得了董岩的吩咐。
“苏姑娘,安姑娘,汤好了。”
苏墨儿说她们自己盛,那伙头兵便先退下,她给安素雪先盛了一碗,拿过勺子给她。
“夜里寒气重,喝热羊汤正好滋补。”
闻起来鲜味十足,但入口之后没什么滋味。安素雪知道不是羊肉的问题,她这几日都是如此,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多喝一口。”苏墨儿吃的不算快,不过也吃了大半碗了,她道:“镇山没醒,我也没心思吃喝,但身体要紧,若是他醒来看见我形容憔悴,恐怕会心疼。”
“你和主帅……”
总是温柔小意的苏墨儿眨眨眼:“你说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安素雪会意,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