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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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他放下手臂,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
  气氛转眼间变得无比静谧,吕妙橙看着他失去神采的眼睛,那是一口寂寥的枯井,她隐约记得在什么地方……也见过如这般的眼神。
  无可挽回的眼神。
  眼前的这只鸟儿已经不再漂亮了。它引以为傲的鲜艳羽毛被日晒风吹摧折,斑驳褪色,可正是如此,吕妙橙反而心口堵塞得难受。她的视线一一落在他的面颊、双手和腿根上,曾经那个在风雪里走一遭就会高烧不退的美人,如今策马奔袭千里,也没有向她诉说过一句。
  这些日子他任她捆着,从不反抗,眼里只有无尽的小心翼翼与讨好。
  是的,吕妙橙最讨厌他这副神情了。这让她总是下不了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思索之际,她的手已经抚在了他腿上:“疼吗?”
  这具身体僵硬着,任由她慢慢地涂药。一滴又一滴的温热眼泪落在她手背上,无声无息,这人仿佛就是水做的,永远有流不完的眼泪。
  “我问你疼不疼。”
  吕妙橙叹了口气,抬眼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顷刻间,那双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窦谣的情绪如同翻腾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他猛地抱住她,埋首在她肩窝:“疼,疼死了……”
  他小声地呜咽,像一只猫儿似的:“吕妙橙,你别不要我……我很想你……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不理我……”
  起先还是啜泣,到后来声音越发高亢,几乎是像几岁的孩童那样嚎啕大哭了。
  他哭喊个不停,语无伦次,要把这些天没说的话全都倒个干净,一声一声地喊她的名字,嗓音喑哑。
  “我都听见了,”吕妙橙轻拍他的后背,“你已经把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了,连眼睛和嗓子也不顾了吗?”
  “我、我不哭了。”
  窦谣咬着唇,可那股子梅花香气包裹着他,不知不觉间视线又模糊起来。
  “……妙橙,你抱抱我。”
  吕妙橙干脆把人抱在腿上环住,窦谣搂着她的脖颈,毫无章法地一通乱亲,将眼泪蹭在她身上,最后终于累了,沉沉地睡去。
  但双手却死死搂紧了她,无法,吕妙橙只能抱着他躺在床上。
  她想起什么,拿出那枚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缓慢地摩挲。
  狼狈的小骗子……她大抵是没法不喜欢他了。
  这一觉窦谣睡得极沉,一夜无梦,是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他一醒来便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确认吕妙橙还在后才长出了一口气,按着她的手转过身去。
  “醒了?”吕妙橙眸光清明,早已盯着他看了许久。
  “嗯,”窦谣的音色沙哑,“你不生我的气了?”
  吕妙橙答非所问道:“你要不再睡一会,我看你的眼睛……”
  “别看!”
  窦谣立即抬手捂住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哭肿了,本来脸颊就粗糙……他忽然感受到手指上有什么坚硬润泽的东西。
  他将手放下,愣愣地盯着指根。是那枚被丢掉的翡翠戒指。
  原来她早在那一日就选择了相信他。
  巨大的喜悦在心头层层激荡,窦谣眼眶一热,他又想哭了。
  “再哭眼睛就要哭瞎了,”吕妙橙抚摸他的眼尾,无奈地说:“你是水做的么?”
  “都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轻易哭呢,遇到你之后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窦谣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我是你的,妙橙。”
  他贴着她的唇瓣,指尖轻轻在她后背绕圈,但等了好一阵,吕妙橙都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不行?”
  窦谣忍不住激她。
  吕妙橙嘴角抽了抽,抬手掐在他腰上:“你看看你眼睛里的血丝,我是怕你做到一半昏死过去!”
  “嘶,疼、你别掐了,”窦谣急忙改口,“你行,你行……”
  “我说真的,你再睡会吧,我还有事要做。你就待在这里,别乱走。”
  吕妙橙安抚地抱了抱他,掀开被褥坐起身来,窦谣伸出手臂拉住她:“你要去银仙湖吗?”
  “很危险……”
  他斟酌着字句。
  “放心,我和她总要有个了断,”吕妙橙回握住他的手,“等我回来。”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吕七要带你先走,你必须听她的。”
  窦谣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想问一问她,为何雍王非杀不可,他想劝她收手,想和她离开这个深不可测的京城,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只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第51章
  “点墨楼雍王行刺”一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然而雍王府
  的事情远不止于此,第二日,不知所踪的雍王世女身着花楼艳衣,被捆绑着游街示众。此事骇人听闻,没人能够料到,这“世女”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雍王府一朝声名尽丧。
  窦谣待在小楼中,让吕七仔细探听了几日,心中喜不自胜,盼着吕妙橙归来。
  一连过去数日,她也没有出现。
  他提心吊胆地听着,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可在京城发生的这几件大事中一概没有“闻倾阁主”或是“吕妙橙”的身影,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日前,银仙湖中亭。
  “所谓的‘银仙’,其实是一种珍稀的鱼儿,”管事一面说着,一面抓了一把饵料抛洒出去,“殿下请看。”
  她抛出的饵料很足,顷刻间,泛碧的湖面便有无数闪烁的银光浮起,灿若繁星,仔细看去,那是一群生着银鳞的小鱼,每一条只有指头大小。为了争夺饵料,不时有银仙跃出湖面,通体银白得耀眼。
  其中有一只拍在岸上,雍王欲探手去拾,管事阻拦道:“殿下当心!”
  她捏着一柄玉勺伸向那银仙,只见这鱼猛地张了口,露出细密的尖齿,“嚓”的一声脆响,竟将那勺子咬碎了。
  “好利的牙齿。”雍王将手搭在膝上,视线又投向湖心翻腾的满目银光中。
  这几日她借设宴之便,已然将这整个银仙湖的地面探查过,一无所获。直到昨夜,下水的人无一不是被银仙咬得遍体鳞伤,她又抓来不少会水之人,才发现水底有一重石。
  人力无法搬动,思来想去,还是待宴席结束,百官散去后,投下火药最为稳妥。
  只要伪装的功夫做足,届时便将异动推说是地震之故。
  那一批火药已经运进了禁苑,分藏在银仙湖四周。
  湖面长桥上忽的走来一个宫侍,行礼道:“参见殿下,世女的车驾已入苑内。”
  “嗯,她果然来了。”
  雍王一挑眉,披衣起身,“漆羽,随本王去见见两位世女。”
  禁苑供宾客休憩的阁楼内,雍王世女正在厅中焦急地来回踱步,甫一看见雍王,立即迎上来:“母王,她知晓我的秘密了。她说今日会取你性命,还要向圣上揭露我的身份……”
  “她人呢?”
  “不知道,”世女摇摇头,“进入禁苑后她便消失了,请母王加派人手搜寻……”
  “不可,今日是春宴,圣上驾临,若是让消息传出去,那便是本王的过失。”
  雍王略一思索,吩咐道:“调派一队人手搜查,切忌不可让消息走漏。我想,吕妙橙就算再恨我,也不可能公然现身,否则她会背上刺杀圣驾的罪名……兰霞泓就在眼前,必要时刻可以直接击杀她,不必留手了。”
  “是。”漆羽领命离去。
  世女咬牙切齿道:“母王,她早该死了,仗着您的宽容闹腾了那么久……除了是个女儿身外,毫无长处。”
  “行了,”雍王摆手,“你快去筹备,宴席上务必好好表现,今日我会安排几个人为你做陪衬。”
  她看着眼前修饰过的男子身板,拧眉不语。王府里的夫侍肚子没一个争气,几十年只诞下数个儿郎,自从她知道吕妙橙的存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找她,谁料这乡野长大的孩子顽劣不堪,这些年变化尤其大,从一开始的狼狈奔逃到如今游刃有余,她都不得不提高警惕来应对了。
  雍王不明白,只不过是几百条贱命而已,就和路边的蚁窝没有任何区别,生活在那种地方应当是吕妙橙最大的污点……她却提了刀要对自己动手,和她那个娘一模一样。
  她的血混了杂质,真是不干净。
  雍王不禁又想起自己温婉乖顺的幼弟。那样听话的一个好孩子,当初就不该送去夷明剑派养病,受了赵笛安的哄骗,放着养尊处优的王子身份不要,甘愿当个乡野村夫,甚至还为她诞下一女。
  待她取得兰霞泓,便杀了吕妙橙,再攻入红蓼谷,让那祭司为自己的孩子重塑。
  直到开宴,手下也没有递来关于吕妙橙的下落。
  开宴第一道礼仪是拜神。
  禁苑有一楼名为点墨楼,楼中供奉着掌管文运的神仙,朝中群臣乃至陛下都要入楼拜神。拜神时众人手执诗句敬香,她会安排世女在此崭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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