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良久,他哑声,“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
  芙蕖全然听不见,依旧我行我素,还在为迟渊止血包扎。
  迟渊陡然离世,并未击溃北辰军,反叫众人红了眼,像失了神志的猛兽在姜人之间横冲直撞,气势再次攀升。
  远处的姜元义静静看着这一幕,看芙蕖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欲绝,他攥着弓箭的指节青白。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可能,索性提剑直冲叶憬等人而去,谢千钧与谢安不敢懈怠,竭力应对。
  叮叮当当的声响在耳边回荡,芙蕖替迟渊包扎好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她颓然跪坐在旁,面如死灰。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知道的,这一次,迟渊不会回来了。
  “太子哥哥。”
  她想起了这个久违的称呼,喃喃开口。
  姜元义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在与谢家兄弟纠缠。
  “太子哥哥,收手吧。”芙蕖又一次重复。
  姜元义愣了愣,趁这功夫,谢氏兄弟合力将他击退半步。
  姜元义没有抵抗,及时稳住身形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芙蕖。
  芙蕖没有看他,而是茫然盯着虚空说,“太子哥哥,一切都如你所愿了,收手吧。”
  哥哥失去了谢雅斗志不在,迟渊也死了,再打下去,北辰军死伤殆尽,桑山也将不复存在。
  姜元义的目的达到了,他的雄图伟业,已经实现大半了。
  还有什么斗下去的必要。
  姜元义喉头滚动,发涩得离开,“芙蕖……”
  他有些慌。
  明明杀了迟渊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他做梦都幻想这一天的到来。
  可真的到来了,迟渊真的被他杀死了,他却心慌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永远离开他,再也抓不住了。
  芙蕖闭了闭眼,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她累了。
  一切都因她而起,那就因她结束,还众人一个太平。
  芙蕖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朝姜元义走去。
  姜元义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在他清醒的意识到,朝自己走来之人不是别人是芙蕖时,那股下意识的防备散了不少。
  他调整好思绪,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就像当初他还只是个如履薄冰的太子,那张温和的面具几乎时时刻刻都挂在他的脸上,那也是芙蕖最习惯的状态。
  他不想让芙蕖害怕。
  “芙蕖,你……”
  他想问,她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可话到嘴边,眼角余光瞥见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迟渊,又咽了回去。
  芙蕖的性子执拗,她多半是恨他了。
  姜元义抿唇。
  芙蕖艰难地拖着脚步,“太子哥哥,从前在皇宫里,只有你对芙蕖好,芙蕖都记着,所以,芙蕖不恨你。”
  她不恨他,只是恨自己罢了。
  芙蕖侧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还在一步,两步,艰难地走向他,“太子哥哥,你还想要什么,不若就直说了吧,你还想要如何,才愿意停手,才肯放过北辰?”
  姜元义眸色闪了闪,这是,向他妥协了吗?
  “朕说过,只要你回来,过往一切,朕既往不咎。”
  芙蕖定定看着他,敏锐捕捉到他说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
  他不追究的只是芙蕖,至于其他人,当然要清算了。
  停手?怎么可能!
  无论是身为君王还是一军的主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该乘胜追击,将敌人一网打尽,往后才可高枕无忧啊。
  芙蕖还是太天真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与芙蕖明说,他还是希望在芙蕖面前,自己依旧是她心目中值得亲近依赖的太子哥哥。
  芙蕖看着他,点点头,又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姜元义不会轻易罢休的,她还能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呢?
  “那你快过来。”姜元义放软了声调。
  芙蕖闷闷的“嗯”了一声,停下了脚步,沉默半晌后喃喃地问,“是不是只有我不在了,一切才能风平浪静?”
  像是在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在姜国,哥哥不愿意,她回了桑洲,姜元义又不愿意,说到底,她才是那个祸害。
  众人闻言,眼皮一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姜元义脊背发凉,眼看芙蕖就要到了跟前,却见她从袖中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刺向心口。
  这一次芙蕖亲自动手,下了狠手,反而不那么疼。
  “芙蕖!”
  “妹妹!”
  无数声的呼唤迭起,芙蕖只觉得解脱了,她朝后踉跄数步,直到脚后跟触及迟渊的身体才软倒下去。
  叶憬在谢氏兄弟的搀扶下来到她身旁,他抱起芙蕖,撕心裂肺的疼。
  姜元义也第一时间要冲过去,被几个姜国士兵拦下,北辰军也挡在前头,不肯想让半步。
  巨大的悲痛几乎席卷了他,他眼眶血红,嘴巴干涩,想发出声音,只有模糊沉闷的几声哽咽,像是搁浅的鱼儿般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
  “芙蕖、芙蕖……不!”
  俊秀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像密密麻麻的钢针刺入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冷汗直流。
  姜元义不顾一切地挣脱开来,冲入敌阵,芙蕖是他的,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他必须要带走她!
  却有冷剑毫不犹豫地劈向他,姜元义只盯着芙蕖,全然放弃了抵抗,长剑划破了他的盔甲,直抵他的血肉。
  “芙蕖!你们把芙蕖还给我!”
  姜元义声嘶力竭,涕泪交加。
  叶憬也怒了,他抬眸怒视着他,“你住口!”
  他好恨这一双腿,为什么他站不起来?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苟活着?活着,却又眼睁睁看着昔日相爱的人为自己舍命,看着同生共死的兄弟一一离去,如今,还要他看着亲妹妹自刎,却连站起来与敌人杀个痛快都做不到!
  “哥、哥哥……”
  芙蕖在他怀中,听着哥哥的怒喝,用力握住他的手,不断有血从她喉咙往上涌出,眨眼间染红了整片衣襟。
  她声音模糊,攥着叶憬的手格外用力,“带、带我走……”
  其他人已经先哭了,姜元义跪倒在她不远处,已是伤痕累累,他听见了芙蕖央求的话,这是到死也不愿和他走。
  芙蕖还在努力同叶憬交代,“甘、甘薯……是可以、可以种的,往、往后……”
  迟渊不在了,她没什么可惦记的,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哥哥,是北辰的子民,总要让他们有自给自足的果腹之法。
  “别说了,快别说了……”
  叶憬紧紧握住她的手,浑浊的泪跌落,砸在芙蕖苍白的小脸上,他仓皇地喊着,“莫白!莫白!”
  “去找宋钰,快去找他!”叶憬连声嘶吼。
  莫白看着几乎咽气的芙蕖,心知是来不及了,却也不敢耽误,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叶憬抱着芙蕖越来越凉的身体,与她脸贴着脸,失声痛哭。
  姜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姜元义,不知是进是退。
  血色的雾气笼罩,将整座桑山覆盖在一片浓郁寂寥的氛围中,直到芙蕖的手自叶憬掌心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
  凉风乍起,入秋不过一瞬。
  姜元义的身形在风中摇晃,猝然摔倒……
  经年之后,他还会在某个午夜梦回之际忆起那日的桑山之战,只是他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收兵离开的。
  分明胜利近在眼前,一切又变得索然无味,桑洲,沙城,他都不要了。
  自此与北辰分南北两国,各自为政,互通商贸,这些,都是后话了。
  /
  三年后,北地的风再次呼啸而过,掠过这片土地,田间绿意盎然,迎风摇曳。
  血肉滋养过的土地,总是最肥沃的。
  汉子们扛着锄头劳作,妇人们扶着竹筐,将成片的甘薯载满,只等天将黑了,好将收好的甘薯运到南姜去,好换取一家几口半年的嚼用,孩童则于田间笑闹,揣着用泥火燎过的甘薯,向小伙伴们炫耀。
  一个身着素色衣裙,头戴帷帽的女子路过,看着孩子们嬉戏打闹,忍不住发出几声轻笑。
  后头的清秀婢子抱着孩子,也笑了,“当初多亏了宋神医,他可真是我们北辰的大善人,大功臣。”
  “是啊,若没有他,百姓便没有甘薯可种,若没有他,只怕我与孩儿都不在人世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
  三年前但凡宋钰来迟一步,她都活不到今日,至于北辰,名头还在,只是昔日的北辰王于两年前去了,如今的北辰由谢万钧理着,她们原是担忧的,如今亲眼见到北辰的子民安居乐业,也就放心了。
  顺着山脚向上望去,仿佛还能看到桑山之上的那座别院,修葺过后,已然是座宫殿了,那里长眠着她的哥哥。
  还有……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