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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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珩反占了上风,居高临下:“所以他没死,定是他一心要来上京赴约,所以你也只得跟着离开大都,朕说的对么?”
  “不愧是收复中原的霸主,皇上如今竟也晓得用诛心之计了,比起当年那个相府无知傀儡,还真是突飞猛进。”
  “朕问你是不是!”
  秦焦半睁着无神的眼,半晌,才举重若轻地咬出几个字:“他是到过上京,也的确还活着。”
  果然……
  裴珩呼吸一紧,眸中掠过一丝光亮:“那他在哪?!”
  秦焦见他着急,阴阴得意笑说:“自然,是我将他藏起来了。”
  “你——!”
  “可这并不能全然怪我。五年前北朔王忌惮他,将他囚禁在别苑还不够,又让乌兰达鲁废了他的一身功夫,自那以后,他的身子骨便差了许多,总是容易得病,反反复复的好不全,如此才给了任人摆布的机会。”
  秦焦话未说完,脑袋又被狠狠撞到了地上——裴珩额角青筋暴起,脚下几乎失了分寸,声音已不能再阴戾:“你有种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摆布法。”
  秦焦面色痛苦得涨红,已说不出话来。
  鲁瑶见秦焦同死鱼般痛苦地张着嘴,眼看要断气了,忙上前劝阻:“皇上切勿冲动行事,他若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他了。”
  裴珩胸腔剧烈起伏,这才冷静半分,放开了他。
  鲁瑶蹙眉,细声相劝道:“其实,秦大人何必如此固执呢?秦大人,皇上不过是要谢瑾殿下的一个下落而已,如此,便可保你一条性命。”
  秦焦大口喘气地缓了片刻,嘴角血丝又溢出,眼底尽是偏执的疯狂:“性命?我这条命有什么值钱,天命都是注定,有人生下来就高高在上,我却连贱泥不如,哪怕倾注全部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到头来还是只无人在意的蝼蚁!可那又如何?就算我的命低人一等,难道我的真心也该低人一等吗!?”
  “又是凭什么……五年了,他还是不愿看我。”他笑意变得惨淡。
  秦焦面无惧色,愈发挑衅地对上高位者的目光:“在下与皇上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我赌就算我死了,无人囚禁他,他也不会主动来赴你的约。生不能相见相守,光阴虚度,才最是痛苦。”
  裴珩眉框压低:“什么意思?”
  秦焦嘴角笑意如淬了毒的花一样绽开:“意思就是,谢瑾不愿见你。”
  “快拦住他,他要咬舌——!”
  说时迟那时快,鲁瑶发现端倪时已经迟了,侍卫未来得及阻止,秦焦嘴角源源不断地吐出汩汩鲜血,红齿不见半分白,下一刻,他便彻底晕了过去。
  第107章 重逢
  秦焦死不足惜。
  可他死前下的赌约就如同一根刺, 又如同恶毒的诅咒——尤其日子一天天过去,各州都在暗中找寻谢瑾,还是杳无音讯。
  这根隐刺便容易生根发芽, 渐渐横亘在裴珩的心头。
  万一, 真应了那句“不愿”……
  世事变迁, 五年的时间裴珩可以收复中原、一统大业,自然也可以发生很多其他事。
  谢瑾在北朔并不好过,孤身无援之际,或许身边出现了新的人照顾他, 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种念头一旦出现, 裴珩生性敏感多疑, 免不了要日日夜夜地备受折磨。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日,他在镜中看到自己又憔悴了许多, 才意识到或许真中了秦焦用死设下的圈套。
  袁太后上月去佛寺清修了一阵, 回京后身子便不大利索。
  他们母子一直算不得亲近,且得知当年谢瑾服用过大还丹后,裴珩就极少去请安,只是吩咐御医照看, 今日才得空前去探望。
  裴珩到时, 两个小殿下刚好也在太后宫中,摇头晃脑地趴在榻边,逗乐他们的皇祖母。
  他看了他们一眼, 吩咐下人:“母后需要静养,将他们都抱下去吧。”
  “是, 皇上。”
  见孩子被嬷嬷们抱走了,卧在榻上的袁太后垂眉一叹:“眼下皇宫本就冷清,有这两孩子陪着, 哀家心中倒是快活些。”
  裴珩在榻边坐了下来:“朕记得母后当初,是极力反对的。”
  眼前的袁太后不施粉黛,卸了朱钗,看起来老了许多,说:“他们是你行军到寒山寺时抱来的弃婴,终究不是皇家正统血脉,你说觉得他们与你有缘,可哀家岂会不知,你哪是喜欢孩子,那是你向朝臣和哀家表的决心——”
  裴珩从未对外提起过两孩子的身世,以至一直有人猜测,是他在行军途中宠信了哪个民女,因其身份低贱,所以并未收入后宫昭告天下。裴珩也从不理会流言,至少可堵住朝臣悠悠之口,不再逼着自己再娶后纳妃,延续香火。
  而且寒山寺是裴珩与谢瑾共同出生的地方,说觉得两个孩子与自己有缘,也并非都是假话。
  裴珩又想到了谢瑾。
  愁绪爬上了他的眼梢眉尾。
  若说初回上京时,他对重逢是澎湃难抑的期待憧憬,到了后来得知大还丹,成了灼心泣血的痛苦和偏执,再到现在徘徊猜忌的惆怅和疲累——
  每个阶段,都足以将他折磨得伤痕累累,早没有当年那少年帝王的锐气。
  他起身疲倦道:“时辰不早了,母后好生歇息吧,朕明日再来。”
  袁太后见他要走出殿,又低唤了声:“皇帝。”
  裴珩顿住脚步。
  袁太后:“你可还记得,伺候先帝的朱公公。”
  裴珩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宫里的旧人,“父皇驾崩后,他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哀家得了消息,阿瑾半年前,曾去见过他。”
  听到谢瑾的名字,裴珩的心哪怕死去了,也还是会出于本能地抽动,“他见过他?他在哪见的他?”
  袁太后惨淡的面容温柔而平静:“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哀家觉得,阿瑾多半已经猜到了,所以才会专门去找朱公公求证。”
  裴珩一凛,又快步走了回来:“他知道什么?”
  “阿瑾十六年前服用大还丹,可秦焦说他还活着,那你可知,先帝又是如何驾崩的?”
  裴珩深深望进袁太后的眼底,她的目光如将熄的烛火,黯淡而温和。
  关于这个悖论,他并非没有起过疑心。而是这半年来,他的心思几乎都在找寻谢瑾和处理前朝之事上,而且他也没必要怀疑——都死了那么久的人,何必翻出旧账多生事端。
  他对那个一心玩弄帝王心术冷酷无情的父亲,谈不上什么父子情,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厌恶。
  “是哀家动的手。”袁太后如释重负地说。
  这块压在她心中十数年的巨石,终于得以落下。这些年她斋戒念佛,跪在佛祖前试图忏悔赎罪,也未曾讨得真正的心安。
  裴珩在她承认前,就已有预料,可听到时,面上还是浮现了一丝震惊的神情:“那母后,是为何……?”
  “他若不死在那一日,得知大还丹不过是所谓南疆神医的骗局,阿瑾当日便没有活路了。你也知道,你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袁太后眸中泛着冷光:“他是个独断狠心的帝王,什么都比不上皇权重要。早年他借着袁家在朝中的势力夺嫡争储,许诺哀家坐皇后之位,可他唯恐袁氏一族在朝中势大,很快便借着谢云叛国之罪,将我父亲和兄长连坐,族中近半亲眷都流放塞外至死。又冠冕堂皇,以不想连累哀家为由,将袁氏一族的荣耀与耻辱都在史书中一并抹去了。”
  裴珩心中暗震,怪不得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袁家的亲人。
  甚至还有传言,说袁太后是得了天恩眷顾,袁家才鸡犬升天。
  “罢了,都过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袁太后淡然摇头:“哀家是想告知皇帝,阿瑾迟迟不肯露面,多半是因他知道了先帝驾崩的真相,他若回朝,必定会令人对大还丹之事生疑,迟早查到哀家的头上。”
  “可你万万不该听信那秦焦的挑拨之言,疑心阿瑾对你的心思。”
  裴珩心中触动,嗓子发哑,不知该说什么:“母后……”
  袁太后伸出手,轻拍了拍裴珩的手背,反倒轻松地笑了笑:“杀人偿命,哀家已在世上多活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若能看到你们往后彼此相互有个照应,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裴珩面色凝重:“儿子知道了。”
  ……
  暮春时节,京中的海棠开了又谢。
  今日春光明媚,药铺的掌柜见到那身穿素衣的清秀男子走进铺子中,微微一怔,脸上也露出明媚笑意,热情招呼道:“金先生,可还是按照先前的方子抓药?”
  他生得清俊矜贵,气度不凡,只因常年病气缠身,眉眼间更添了一分弱柳扶风:“嗯,不过麻烦掌柜这次每包苎麻少放半钱,放多了有点苦。”
  “得嘞,金先生精通药理,想来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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