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 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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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如今的情形她看得很明白。天子不能服众,加之这一连串的打击心性也散了,禅位是早晚的事。
  嬴澈身边就裴令漪一个女人,明显是要立她做皇后的。提前搞好关系,百利无害。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令漪也不好拒绝,只好命簇玉将母亲请来。
  云姬十分尴尬,更有些胆怯。她早听说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大长公主心悦前夫的事,当年没少为之提心吊胆。即使后来嫁入王府有先王做靠山,也常心怀戚戚,大长公主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她从不去。
  没想到,究竟还是在这里遇上。
  想到这儿,云姬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也不该一时的善心发作,跑来给前夫迁坟。
  果不其然,待到公主跟前,大长公主神色傲慢,眼角余光轻飘飘地投过来:“你就是云意?”
  她目光冰冷,更带着常年位高权重、养尊处优所养出的傲然,似一把冰冷锋利的刀慢慢地贴着肌肤游走。云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尴尬陪笑道:“妾见过贵主。”
  大长公主没应,目光依旧轻飘飘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果然是……”
  她想说浮云心性,当着几个小辈的面,到底是忍住了。只笑道:“其实我从前见过你。”
  公主笑颜如花,那如冰刀贴面般的森森寒意也随之消融在春风蔼然的笑意之下,众人皆不明所以,只听她接着说了下去:
  “建昭十二年,你从新郑老家赴京成婚,我曾想在你渡河时杀你,可惜那时我逼婚之事早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你若死了,我便是头一个怀疑对象,故而忍住了没动手。”
  “十五年上元,你怀着令漪,他陪你上街看灯,我原想趁着人多弄死你。可惜我那时已经生了婉玉,为了她,我也不想徒增罪业,就放弃了。后来想想,更是觉得没意思。一个瞎了眼的男人而已,我何苦为了他丧失理智,犯下杀孽。”
  云姬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令漪也尴尬得不知所言,不想她竟如此直接。临清县主眼看不妙,忙抱着母亲的小臂撒娇:“阿娘……”
  “你看看你,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模样了。这样的玩笑话可别说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大长公主却道。
  又同云姬说:“总之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当年我都不曾对你下手,如今就更不会了。你没必要怕我。”
  “贵主说的是……”三魂六魄归位,云姬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妾记住了。”
  大长公主不语,视线流风般地掠过她,示意令漪同她前往后山迁坟。自此之后,都不曾再理会云姬。
  快二十年过去,她还是不喜欢云意这个人。
  倒不是嫉妒,也不是厌恶她嫌贫爱富、抛弃裴慎之。毕竟,谁规定女子就得安于清贫呢?她不喜欢云意,就只是身为母亲,不能苟同云氏抛弃女儿的做法罢了。
  她也是母亲,她爱婉玉,愿把世上一切好的东西都送给女儿。故而对于云意这种只顾自己享乐却不负责任的作派,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不过——大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正挽着母亲、行在身后的令漪。
  能指责云氏的,也只有裴令漪这个当事人罢了。她没必要为之耿耿于怀。
  她又究竟是因为谁才对此耿耿于怀。
  大长公主不愿多想,淡漠地撇过脸,一旁的临清县主察言观色,忙说起趣事来,分散母亲的注意力。
  当日,令漪父亲的棺椁从永徽寺中迁出,葬入北邙山间、嬴澈从前选好的墓地里。
  朝廷的平反和追封早已赐下,令漪立在修葺一新的坟墓前,看着石碑上“魏故光禄大夫裴文忠公之墓”的字样,视线渐被泪水模糊。
  光禄大夫,是朝廷追赠的官职,文忠,也是朝廷赐下的谥号。父亲生前只是御史台的小官,即使沉冤得雪,这样的恩赐也算厚重了。她知道定是王兄为她图谋而来,可她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亲戚或余悲,他人早已歌。公道来得太迟,再多的追封也不能挽回父亲的命,只是聊以慰藉罢了。
  至少,他不用再背负着“叛臣”“罪臣”的骂名。
  她没有哭,扭过头悄悄地拭去了。清河大长公主早已因政事离开,临清县主却候在一旁不走,看着墓碑,低声喃喃道:“也不知你爹究竟有什么好,一个腐儒书生而已,竟叫我母亲如此念念不忘。”
  从前她不愿说这些,是不愿在裴令漪面前丢这个脸,且因此深恨裴慎之,认为他一个卑贱寒人竟敢拒绝母亲,实在是太过于不知好歹。
  可如今不知怎的,她反倒是释怀了。那毕竟是母亲念了快二十年的人,母亲喜欢的人,她都支持。
  ——她只是好奇,那不曾谋面的罪臣究竟是何模样罢了。
  “也许只是遗憾而已。”令漪道。
  她不愿同临清县主过多讨论亡父,回身再度郑重地朝她一福:“我也要多谢县主同大长公主,多谢大长公主多年来照看我爹的棺椁。大长公主不在,还望县主替我转达这份谢意。”
  真是肉麻!之前不就谢过了么?
  临清县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顺势对她提要求道:“那你也帮我个忙。”
  “反正现在虞氏已除,京中也安定了。你同我晋王兄说一声,我近来想学鞭子了,叫他把你身边那个宁灵送过来,教我武艺呗?”
  晋王兄?
  令漪有些惊讶,不期自己竟能从这不可一世的小县主口中听到如此礼貌的一句称谓,不明所以地侧过脸去。
  可当她看到已从京中赶来、正立在马车旁预备接她回去的小侍卫时,恍然明白了一切。令漪笑着道:“是,我一定将县主这话带到。”
  第104章 大婚【正文……
  夜间就寝时,令漪即将临清县主的所托说了。嬴澈一面体贴地替她擦着足上的水珠,一面有些诧异:“不会吧?”
  “她没事让宁灵去教她武艺做什么?她们从前不是……”
  他可还没有忘记,去年这会儿,崔婉玉欺负溶溶不成,反被宁灵打了一顿的事。
  彼时崔婉玉不依不饶,一副要杀了宁灵的样子,好在姑母是明事理的,只叫溶溶带着宁瓒兄妹上门赔罪便了结了。
  但,既有此事在,崔婉玉怎么会突然让宁灵去教她武艺?那件事后,她也有许久不与他们往来了。
  真是个呆子!
  令漪腹诽。
  她用双手抱着他肩膀,俯在他耳畔柔柔地道:“王兄难道瞧不出,县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知好色而慕少艾,这对女子来说也是一样。”
  “她喜欢宁瓒?”
  “是啊。”女郎笑得有些得意,“上次我带他们上门去道歉可就看出来了,县主那时肯松口,全然是因为宁瓒。”
  “这我倒是真不知晓。”嬴澈道。
  那件事之后,他先是帮着备婚,后又忙着去凉州抓她回来,哪有工夫去关注这些。
  更想不到,临清平素看着眼高于顶的一个女郎,竟会看上宁瓒这小子,并不囿于门户之见。
  他原是不喜临清的,闻此,对她的印象都好了不少。回眸瞧见妹妹笑眼盈盈全然一副等他夸奖的得意模样,是少有的小女儿撒娇的情态,眼中慢慢漾开温软明朗的笑。
  他慢慢抱住她,暖热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背:
  “那,溶溶这么聪明,连旁人对阿瓒的心思都能看明白,怎么从前就没看明白过为兄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
  令漪脸上一红,原本娇波流转t的眼中霎时多了几分羞赧。她伏进他颈下,轻轻地嘟哝:“王兄从前理都不理我,我怎么会知道。”
  红绡软帐,软玉生香。嬴澈情不自禁地吻她:“我怎么不理你了。”
  “你就是不理我啊。”令漪抬起脸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小时候,你老是冷着个脸,好像很讨厌我一样,我见了就害怕。”
  嬴澈失笑:“我怎么又讨厌你了。”
  “自你进府以来,好似,我也不曾亏待过你吧。依我看,是你自己心虚。”说着,他轻捏了捏她脸颊。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冲到自己脚下的样子,跌散了的双丫髻,系着红头绳,小小的、倔强的、满是泪水的一张脸,抱着他求他救她和她爹爹,哭得极为伤心。
  瞧上去弱不禁风的一只小不点,那抱着他腿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除了这一点倔强,和如今的她真是半点也不像了。有时候,他想起来还会觉得恍如隔世。
  “你那么凶,谁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令漪小声地嘀咕着,却是把脸重新埋进他颈窝,不想让他看到此时的落寞。
  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难过。因她想到,如果他早点说,她原本是不必舍近求远,把宋郎牵扯进来的。
  害他沦落凉州,离家三千里,有家难回,日后只怕也难被重用……她还是觉得,是她对不起他。
  嬴澈尚不知她在想什么,揽着她躺下,把被子替她盖上:“那,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早些说,一定早点把溶溶娶回来,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令漪默默地在心间抱怨着,心内却很甜蜜。她把脸贴在男人紧实火。热的胸膛上,纤指一圈一圈绕着他头发:“不说这个。”
  “王兄,你把宋郎调回来好不好。”她红唇贴着他下巴,近乎撒娇地求,“凉州那么远,那么冷,又是塞上,风土殊异,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洛阳人,水土不服会很难受的……”
  “……”
  嬴澈不期她这时竟还能提起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宋祈舟来,凉凉横她一眼:“扫兴。”
  旋即坐起身,将她放在了腿上,开始去剥她的衣物。
  男人结实粗壮的手臂紧紧箍着她,不容逃离。令漪的腰一下子软了:“那我们不说这个!”
  所有的姿势中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何况是一开场就来。她红着脸求道:“唔,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说到县主和宁瓒了是吧……王兄……别、别脱……”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她寝衣已被剥去大半,露出玉白的肩颈锁骨,于灯下泛着莹莹柔光。
  凌乱的小衣之下,一对儿饱。满挺。翘的雪玉欲露不露,格外诱人。
  原就是吓唬,他到底是住了手,只冷冷瞥她。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自顾说回方才的话题:“……其实宁瓒人也挺好的,就是身份低了些,县主不会是想收他做面首吧??”
  毕竟,临清县主身份尊贵,又有大长公主做后盾,怎么看也就是玩玩啊。
  她本是随意一句,岂料又给了嬴澈无理取闹的机会:“什么面首。”
  他扶着她重新躺下,开始亲吻她泛红的脸颊:“溶溶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将这样的虎狼之词时时挂在嘴上,该罚!”
  “总不会,溶溶也想要面首了吧?”
  灼热的指已经探入小衣里,似捻着一簇火,令漪怕痒,被他吻得一阵阵往帐里缩,笑声如银铃:“对啊,王兄不就是我的面首吗?”
  “那为兄这就来服侍溶溶。”
  嬴澈顺理成章地俯身,堵住那张还欲说出更多扫兴之辞的柔润红唇。令漪被吻得心口酥软一片,白皙如玉的手臂柔柔地回抱住他后背,开始回应起他。
  快了。
  嬴澈在心里对自己道。
  一切事都已结束,等后日的朝会,他便请求陛下给他和溶溶赐婚。
  再不用扯什么兄妹情深的遮羞布,也不必欺骗世人说她是邓家的女儿。他就是要昭告全天下人,裴令漪就是他最爱的女子,无论她微贱还是高贵,贫穷还是富有,欺骗还是真心,美貌还是丑陋,他都爱她,像爱自己一样爱她。
  芒种将至,首夏清和。婚礼的一应事情备好后,端阳前的最后一个朝会上,嬴澈便欲请旨赐婚。
  不想朝会之上,他还不曾开口,御座上的天子便先命宦者颁布了一道诏书:
  “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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