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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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弃言漠然看着江北惘的丑态,一句话懒得说。
  江尽欢也跟着过来了,他知道今天就是他与父皇的最后一面了,他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悲伤,只是有点感慨。
  江北惘忽然看到了江尽欢,他猛然爬起来抓住栏杆,“乐乐!乐乐你为什么不来看父皇,你小时候父皇最爱你了,你……”
  江弃言转头看江尽欢,“打算替他求情?”
  江尽欢摇摇头,“我来看他最后一面,好歹是表面爱了我十几年的人。”
  江弃言捕捉到“表面”这一词,挑了挑眉,“看来你们之间有点故事。”
  “哼”,江尽欢双手抱胸,“别以为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我其实特别羡慕你这个哥哥。”
  第77章 区区早朝,不上也罢
  江尽欢对江北惘的感情很复杂,其中最多的或许就是虚与委蛇跟讨好。
  他与江弃言不同,江弃言有人护着,他没有。
  或许这也是他羡慕皇兄最大的原因吧。
  正是金秋十月,承曦帝于午门问斩,江北惘到死时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沦落到众叛亲离那一步的。
  就连江尽欢都不肯站在他那边。
  他上刑场前已经疯了,嘴里一直嘟囔着“朕没有后悔”“都是他们的错”之类的话。
  江弃言没去观刑,蒲听松也没去。
  江尽欢去了,他随手捡起地上被踩瘪的小白花,抛到了台上。
  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纷纷开始对着台上丢烂菜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江尽欢没有多看一眼,背过身从人群中离去。
  江北惘人头落地前,眼眸就望着江尽欢离去的方向,衰老的瞳孔里满是不解。
  更多的,他就没机会想了。
  一同观刑的还有大理寺卿方鸿禧,承曦帝身旁跪着的是他亲舅舅。
  方鸿禧的母族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那个原始的部落遭遇了灭族之灾,于是他们乘坐木筏,不知经历了多少惊险才到达绥阳的海岸线。
  方鸿禧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做文相的爷爷没有阻止家中嫡长子跟一个还保持着原始习俗的异邦姑娘结了亲。
  无论如何,今日那个部落就会永久消失在历史的痕迹里,而他方鸿禧是那个部落最后的血脉。
  随着令牌落地,一排排大刀斩落。
  方鸿禧知道,他在这个世上,既没有父族也没有母族了。
  好在秦时知与他并肩而立,摇着那把折扇,那上面的“及时行乐”四个大字多少年如一日,无论扇子的图案换多少次,这四个字从来都没有更改过。
  “还记得吗?当年我以为你是来追杀我的,我慌不择路从南逃到北,又从北奔到西。”
  “怎么不记得,本阁主追着你渡大江跨大河,爬过雪山穿越草原,腿都要跑断了,叫你站住你反而提速,一下就跑没影了。”
  回想起当年的事,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要早说双儿是你妹妹,我还会跑吗?”
  “这就怪起本阁主来了?本阁主倒是想告诉你,可你一看见本阁主就跟见了瘟神似的,喊你停下来聊聊,你也不听,跳上牛车就扎草堆里去了,本阁主堂堂寻花阁掌事人,总不好真的去翻草堆吧?”
  “就怪你,谁让你秦大阁主凶名在外,会吃小孩。”
  “本阁主这凶名还要拜方大公子所赐,方大公子逃跑途中也不忘宣扬本阁主名声,本阁主简直是感激涕零。”
  两人还一如当年那样吵着嘴,身体却越靠越紧。
  笑了一会,方鸿禧忽然轻声,“秦时知,我没有亲人了。”
  “有本阁主还不好啊,你有本阁主就够了。”
  “臭屁精”,方鸿禧脸上的愁容立刻被打断,他用力掐了秦时知一下,“为什么你那么臭屁?你就不能跟帝师大人学一学,端庄一点?”
  “本阁主学得还不够努力吗?一年四季都拿着把扇子走到哪扇到哪,还不够文雅吗?”
  方鸿禧想说:你那是东施效颦、附庸风雅。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不被排挤,也是这样附庸风雅的。
  他听说要时常保持微笑,这才叫彬彬有礼,文人君子尽皆如此。
  于是他逢人便笑,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笑,笑容好像焊在了脸上。
  饶是如此,京城大部分纨绔还是大都不愿意带他玩。
  因为他母亲总是穿着奇装异服,头上插鸡毛,他们就说他是野鸡下的崽,是只小野鸡。
  说他方家书香门第,怎么出了他这么个异类。
  说他不是绥阳人,是别国的奸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那么努力礼貌待人了,还是会如此。
  直到跟秦时知在一起。
  秦时知总是揭他面皮,看他笑容之下真正的反应,秦时知不喜欢他假惺惺,他才慢慢做回自己。
  不假笑之后,他的朋友好像渐渐也多了起来。
  儿时那些纨绔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成熟了,时不时会有人邀请他聚在一起喝酒。
  酒醉之时,谈论起当年,有人坦率执言,“方兄,你变了好多。”
  “你知道吗?我们当年不带你玩,其实不是因为你的身世,是因为我们怕你,你笑得太恐怖了,无论别人怎么对你你都只是笑,像……像个假人一样,我们都怀疑你不是人,是什么山野精怪化的形……”
  “对对对,我们当时还特别讨论过,最后一致认定你是野鸡修炼成精……”
  “方兄,你现在终于像个人了。”
  是的,方鸿禧看着秦时知的侧脸,看了很久。
  现在他终于是个鲜活的人了。
  也许,所有被爱的人都会得到救赎。
  “秦大阁主,有没有兴趣陪我喝喝酒,然后聊聊你的过去?”
  别人他不知道,但他方鸿禧知恩图报。
  他是得到救赎的人,但现在,他想给那个救他的人以救赎。
  秦时知眸光动了动,笑,“好啊。”
  于是一家小酒肆,多了两个对坐交杯的人。
  故事的开头,要从一个上锁的高阁和一个贪玩的小孩说起。
  小阁楼其实不算高,只有二十层。
  就是这二十层,锁了秦时知整个童年。
  他三岁被立为少阁主,离开父母被丢进了最高层。
  整座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只有一层一层走下去,走到最后一层,阁门的机关才会打开。
  他一个人被关在里面将近二十年。
  有时候,他会望着楼下的风景,有时候他跟小鸟说话聊天,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玩石头。
  一块石头,他可以玩很久,因为他真的很无聊。
  无聊是他成长的底色,就连给他送饭的也不是人,只是机关。
  “所以当年我终于走到第一层,见到外面的世界时,我觉得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玩一下,尤其当我见到其他人类的时候,我也很想玩一玩,我对各种各样的人都很好奇。”
  “最初的时候我喜欢恶作剧,我喜欢观察别人对我玩笑的反应,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你的所有反应都蒙着一层不真实的皮,可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对你感兴趣。”
  秦时知从不对外提起他的经历,一来他觉得没必要,二来他没心没肺确实不在意。
  但说出来后,好像身上松快了很多,这种感觉就跟他第一次走出阁门的感觉是一样的。
  新鲜、期待,以及一成不变的生活即将迎来的无数种可能。
  后来两人越说越喝,越喝越说,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
  月亮高高挂起,大街上两个醉鬼互相搀扶着,勾肩搭背晕晕乎乎摇摇晃晃。
  “方……方大少卿”,秦时知一边左脚拐右脚一边摇头晃脑,“本阁主要摔跤了,你给本阁主垫着点,本阁主的形象不容有失……”
  “哇……”方鸿禧没搭理,他胃里翻江倒海,吐了秦时知满袖子。
  秦时知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像是不敢置信。
  方鸿禧指着他捧腹大笑,“哈哈哈…醉了还…还…死……死装……”
  “方鸿禧,本阁主……本阁主告诉你,你完蛋了”,秦时知嫌弃地卷起袖子,追人,“你明天还能爬起来去大理寺,本阁主就不姓秦!”
  方鸿禧拔腿就跑,就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跑得跌跌撞撞。
  他并不担心摔倒,每一次快要摔倒前,秦时知都会出现在他身后,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次数多了,方鸿禧就想,秦时知怎么可能追不上他?
  如果追不上他,又怎么能及时拎起他?
  秦时知这个混蛋啊,就是喜欢猫抓耗子,跟他玩捉人的游戏。
  不过……
  方鸿禧放肆大笑。
  这个游戏他可以陪秦时知玩一辈子。
  把他们两人没有伙伴陪玩的幼时时光,通通玩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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