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空气沉寂几秒。
沈霖像看傻逼一样看他,“那么久远的事谁会记得啊?”
“哈。”傅弘恍然大悟般笑了一声,然后在沈霖“你犯什么病了”的表情中摇着头走远。
*
众人最终回各自帐篷休息时,已到了十一点。
因为预备次日五点要起来看日出,所以闻静和沈霖并没有蹲零点的打算。
抱在一起看了会儿星星,两人就睡过去了。
五点被闹钟叫醒,天还是灰蒙蒙的。
两个人简单洗漱过后,就裹着薄毯,端上杯子坐到窗前观察天色。
相机就挂在旁边,只等太阳从东方出来 。
闻静一杯热乎乎的牛奶下肚,原本还有点困倦的精神彻底清醒。
她仰头,在沈霖舒服眯眼的表情上扫过几眼,然后伸手从包里抽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沈霖,生日快乐!”
沈霖一顿,然后把杯子搁下,接过那个用彩纸包好的东西,掂了掂,还有点沉。
“谢谢,”他笑着看她,“什么东西啊?”
她看起来有点紧张,“你自己看。”
紧张会在呼吸间传染,沈霖不由也郑重起来,一层层撕开包装纸,然后看着手里那个熟悉的东西,顿时一怔。
是那个绘本。
“我当时跟你说,这个故事还没有画完,等画完了给你看,那不是谎话,”闻静眼睫微颤,看向他的眼睛,“这次真的可以送给你了。”
沈霖缓缓打开,翻过他之前看过的部分,来到最新页。
*
戴上了面具的小狐狸已经不再受人欺负了,然而在热闹喧嚣的动物森林里,小狐狸却听到自己胸腔里发出越来越空荡的回声。
它搞不懂为什么,于是,它想和最开始把面具送给它的小熊做朋友,那样它就可以快乐起来。
但小熊却已经认不出戴上了面具的它,还会被狐狸狡猾的习性弄伤。
“原来这张曾经帮我伪装自己的面具,最终也会成为我的诅咒。”小狐狸终于领悟到这个事实。
它下定决心脱下面具,重新变回了小兔子,用自己的本来面目走进森林。
来自动物朋友们和兔子父母的嘲笑声再次充盈它的耳边,但这一次,小兔子却没有那么畏惧了。
小熊捡到了它脱掉的面具,终于明白了真相,问道:“你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吗?”
小兔子的目光留恋地从面具上拂过,但还是坚定地说:“是我搞错了,我真正需要的不是面具,而是面对的勇气。”
面具只能让它对痛苦退避三舍,只有勇气才能让它战胜痛苦。
于是,小兔子和小熊将面具埋在它们身后,勇敢地用自己的本来面目,去面对不一定会幸福、但也不会再逃避的新的生命。
*
沈霖把绘本合上,抬眼看她,“闻静,你当时为什么想去画绘本的?”
“大概是因为,”闻静低着头说:“我以为如果我画很多童话故事,就可以弥补到我童年的遗憾,但最后发现那好像是做不到的,所以还是放弃了。”
沈霖静静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我去跟小千拿绘本的时候,小千拒绝了我给她的任何补偿。”
闻静疑惑地抬头,显然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接着她就听到沈霖说:“因为把它还给你,是小千想送给你的礼物,她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和我的关系,而是喜欢作为‘雪狸’,画出了那些绘本的你。”
闻静眼睛蓦然睁大。
沈霖温柔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你觉得安慰,但闻静,你的绘本,确实曾经让其他的孩子觉得幸福过。”
闻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半晌,才声音喑哑地说:“帮我谢谢她,有人曾经因为我感到幸福这件事,真的让我觉得……很幸福。”
她又在哭了,但沈霖觉得,流泪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需要去劝慰的。
因此他只是伸出胳膊,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慢慢说:“也是在那天,因为看到小千,我突然就觉得,啊……原来我一直嫉妒的,就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我不想再嫉妒了,闻静,”沈霖低下头,看着闻静的眼睛,轻声道:“我们也成为其中之一吧。”
她眼圈还有点泛红,却格外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沈霖帮她擦了擦眼角未干的一点泪渍,然后才说:“其实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嗯?”闻静有点迷惑,“你过生日为什么要给我东西?”
沈霖并没解释,而是从衣兜内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红褐色礼盒,“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该去换个款式?但最后怎么想,我的第一选择都会是它,所以,闻静……”
闻静好像已经猜到了它究竟是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把盒子打开,取出那枚熟悉的女戒,迟疑而忐忑地望向她,“你还愿意接受这枚戒指吗?”
她曾经短暂地戴上过它,然后又坚定地褪下归还给他。
最终在他眼里留下了自我怀疑。
“愿意,当然愿意,”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戒指,然后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一直都愿意!”
沈霖一个不提防,被她扑倒在地上,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两个人一起躺在毛毯上,注视着彼此的双眼,沈霖忽而轻声道:“闻静,你说碰见我是你十六岁最幸运的事,那和你重逢,就是我二十五岁最大的幸运。”
闻静睫毛微微一颤,然后轻轻牵住他的手。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他们缓缓靠近,轻柔地吻起对方的唇。
这个吻的结束,是沈霖突然被闻静推了下胳膊,“太阳出来了!”
沈霖抬眼,只见朝阳已经在山间漏出了一条浅浅的线。
他们两赶忙坐起,披上外套抓起相机冲出去。
沈霖最终还是成功录下了朝阳升起的完整画面,他兴致很高地朝闻静招手。
“闻静,我们当时说好要一起看日出,你看到了吗?”
闻静按着被晨风吹得飞扬的薄披肩,远远看着他凌乱黑发下明亮的眼睛。
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那是高中最后一年的初秋。
当她沿着楼梯扶手往上走,低下头的时候,看到走在斜对角的那个人。
走过两层楼梯,当她上了三楼,便收回视线。
因为她知道他到他们教室那层了,她不会再看见他了。
谈不上失望,平静地继续向上,身后却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闻静!”
她睁大了眼,猝然转身,险些撞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的沈霖。
沈霖最终停在她两级台阶下面,扶着楼梯扶手,与她平视,急促的喘息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少年眼眸晶亮地看着她,“闻静,这次我月考成绩你看见了吗?”
当然看到了,一出来就看到他提高了一百名。
抱着课本的少女收紧了抱着书的手,不懂他为什么要来问她这个问题。
但就算不懂,十七岁的闻静,还是和二十六岁的闻静一样,都毫不犹豫地对沈霖笑着回答——
“看到啦!”
然后,二十六岁的闻静向二十六岁的沈霖飞奔而去,被稳稳当当地搂进怀里。
他们曾在第一次的落日里羞涩地说着浪漫,在第二次的落日里安静地互相陪伴,在第三次的落日里迎着雪山接吻。
然后在第一次的日出里,一起迎接崭新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