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多谢嫂嫂的救命之恩。”阴嫚冲着嫂嫂笑了一下,“阿兄和母亲让我给你带好。他们在大司命那里过得不错。”
嫂嫂挑起眉头:“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因祸得福了。”阴嫚笑道,
“醒来以后要做什么?”嫂嫂口是心非,“你要是还要冒险,我肯定不管你了。你不要小命,我和衡儿还要呢。”
阴嫚轻笑一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疯了才再入狼窝。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想隐居,然后安安静静撰写书籍。”
嫂嫂疑惑:“《农书》《医书》还不够你折腾,还要写什么?”
“《自救手册》啊。虽说现在太平了,但免得会遇到天灾人祸。有了这个手册,黔首就算遇到了也有个自救办法。”阴嫚说道。
嫂嫂咋舌:“跟你兄长一样,总喜欢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阴嫚笑了起来。
“没心没肺。”嫂嫂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她,“你和那个楚王要怎么办?”
阴嫚愣怔。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嫂嫂说道,“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你。你真打算就这么跟他断了?”
“嫂嫂这会儿又不怕被牵连了?”阴嫚打趣。
“少打岔。”嫂嫂认真地看向她。
阴嫚深吸一口气,说道:“嫂嫂也该知道,世间事并非只靠喜欢二字就能圆满。一个前朝公主和实力最强的异姓诸侯王结合,刘汉的皇帝会安心吗?前朝遗贵不会蠢蠢欲动吗?”
“我既不想成为发动战争的借口,破坏黔首安稳生活,也不想惶惶不可终日地过完一生。所以嬴阴嫚必须死,永远地消失在众人面前。这就意味着,我们不能再见了。”
“只要做好准备,未必不能再见。”嫂嫂劝导。
阴嫚摇了摇头:“人总抱有侥幸,殊不知凡事只要做了就必留有痕迹,真相总有公之于众的时候。我好不容易让所有人尽可能地圆满,不想因为私心害毁了所有的努力。”
“人生并非只有情爱二字,还要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去做。”她微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2]。”
嫂嫂看了她许久,才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清醒的可怕。活着,还是糊涂点好。”
“糊涂过。”阴嫚望向满月,“也留下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值得满足的了。”
嫂嫂摇了摇头:“你想如何就如何吧。我啊,也只希望你的余生能快乐。”
“谢谢嫂嫂。”
“别以为这样我就忘了你这丫头的不辞而别。”
“啊——”
嫂嫂见她露出苦瓜脸,扑哧一笑。阴嫚也露出笑容,大家都要好好的才是。
汉高祖十二年,帝崩,百官奔丧。
未央宫中挂满了白幡,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更加诡异了。
刘盈召见了韩信,说起了今日奔丧时,齐王提议让被贬去蜀地的刘如意回来奔丧。
“其实大兄说得不错,出于孝道三弟却是改回来。吾若是阻拦,恐怕会有损名声。可是三弟若是回来免不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楚王以为吾该如何?”
韩信如往日一样一针见血:“名声不如实际来得重要。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如今礼崩乐坏,不复从前。若还记挂礼仪道德,那么只会步入宋襄公、楚怀王之后尘。”
“如果齐王极力请求呢?”
“太子。您可以宽待宗亲但不可放纵。放纵生骄横,届时麻烦丛生。”韩信直奔主题,“所有人都知道先帝已经厌恶蜀侯母子,几乎明示天下他与蜀侯母子死生不复相见。齐王担心蜀侯有违孝道,难道就要太子违逆孝道吗?”
是了。韩信说得不错。齐王念着蜀侯,怎么不念着吾呢?而且这只是投石问路。倘若此时退了,日后怕是要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不过要怎么敲打敲打这些同姓诸侯呢?
“太子,臣长居于长安,楚国内务尚需人来打点。还请太子多点官员前去理事。”
刘盈明白韩信的意思,加强老师的渗透法,令诸侯无法形成自己的力量。
他打量着韩信,对方坐得笔直,即便穿着丧服也难掩其贵气。他不禁感叹,若不是楚王身份特殊,想必提亲的人家要踏破楚王府邸了。只可惜——天下颜色在楚王心中不及老师。
夜色似乎带着魔力,会让故人的神韵出现在生人身上。刘盈想,楚王与老师待得最久,也最了解彼此,所以也越来越像彼此了吧。
许是爱屋及乌,他对韩信的身体情况也上了心。
“听闻楚王旧伤复发,今日身体如何?”
“谢太子关心。”韩信说道,“已经压制了。”
“压抑总归是暂时的,你要想办法拔除才是。老师一走,吾身边可信任者寥寥,可不能再没了楚王。”
“生死有数,难以强求。但臣会坚持到太子不需要臣的时候。”
韩信望着满月,等到了那个时候,信也能脱离牢笼,没有任何顾忌地去见公主了。
第97章 【完结】
盛夏天气炎热,连一向最吵闹的知了也住了嘴,躲在阴凉处。
农人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纷纷拿出自家酿的浊酒,跟同伴们分享,品一品谁家酿得最好,顺便讨几个酿酒方子,等到秋天自己酿上一壶好酒。
“要我说当今陛下可真是个好人。要不是他解除了禁令,咱们哥几个今天可没酒喝。”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抹了把嘴感叹。
其他人纷纷赞同。无论是前朝还是高祖的时候,民间都是不能酿酒的,要是被人发现,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如今陛下开恩,不但减了税还允许他们酿酒,这怎么不算大好人呢?
“那你们知道以前为什么要禁酒吗?”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问道。
“不就是怕喝酒误事,难道还有别的?”黑皮汉子看向说话人。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中年人见其他人纷纷看向他后,才捋着胡子慢悠悠地继续说,“前几年战事不断,黔首流离失所,良田被毁,使得粮产大减。你们想啊,粮食本来不多,还都被拿去酿酒,那咱们这些在前线的士兵还吃什么?拿什么打仗?”
黑皮汉子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今年粮草充足,所以咱们才能酿酒?”
“正是如此。”中年人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黑皮汉子笑道:“没想到李老三你懂得还挺多。”
“那是。”中年人抬起下巴,宛如一只得意洋洋的公鸡。
“切,”一个年轻人发出不屑地嗤笑,“李南你不过是把徐女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好显摆的?”
“嗨呀,我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确实是徐女子的话。”黑皮汉子指着中年人,“好你个李南,竟然作弄我们!”
被戳穿的中年人顿时满脸通红,但硬着嘴巴维持面子:“那又怎么样?徐女子的话只有我和小山这个臭小子记住了,你们都没记住!”说到这,他又骄傲了起来。
徐女子就是本乡的女官,负责帮助农人解决耕作中遇到的问题。原本他们是不服气的,想着自己种了这么多年的地,难道还需要别人教着?可结果当徐女子解决了里中常年缺水的问题后,他们是真的服了。
而且徐女子还教他们认字,说若是她离开了,再遇到问题,大伙还能去翻翻她留下的《农书》找找解决办法。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讲一些男女老少都喜欢听的稀罕事。
黑皮汉子摸了摸脸:“我那不是光顾着想吃什么了。”
“你就知道吃。”中年人面露嫌弃。
“我也好奇。听徐女子说朝廷已经备好了一些种子打算选一些地方耕种。”年轻人说,“她还说要是咱们乡今年要是还能丰收的话,应该能分到些种子。”
“真的!”黑皮汉子激动,“那可太好了。将来种好了也能跟邻乡的二狗炫耀一番了。”
“出息。”中年人笑骂,“不过咱们能分到什么种子?”
“我猜应该是石榴吧。”
女声插了进来,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妇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乌黑的头发压在草帽下,粗布麻衣也被她穿出了绫罗绸缎的感觉,尤其是那漂亮的脸蛋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好看的人总会让人格外的宽容,农人们早就将被偷听的不快抛之脑后,询问起什么是石榴了。
阴嫚解释:“一种生在安息国的果子。剥开皮,果实如一颗颗珍珠堆积在一起,落在日光下又似上好的红宝石。味道酸甜可口,果汁饱满。”
“那可真是个好东西。”黑皮汉子点了点头,又问,“对了,女子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阴嫚笑道,“我听说石榴喜阳,以排水良好的夹沙土栽培为宜。里中不是正好有一片沙地,刚好可以种在那。”
黑皮汉子恍然大悟。
“哎?女子你知道这么多,想必也是朝廷下来的女官吧。”年轻人指着阴嫚腰间的竹条刻刀,“你这打扮跟女官们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