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应倪快步冲过去,站在人群中的何志强瞄见后,大喝一声:来了!
明显他是领头人。
上个月何若宜通过微信欣喜地告诉应倪,在姑姑净身出户的条件下,何志强终于同意离婚,也逼迫他签了不找应倪麻烦的保证书。
这会儿被众人围上来的应倪只想冷笑。
每个人的眼睛都和盯住猎物的财狼虎豹一样猩红,应倪一点也不恐慌,推开陈桉拦住她的胳膊,冷声冷气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
大家同仇气概地叫嚣让她还钱。
应倪冷硬的视线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我不欠你们的。
你爸欠!
你是他女儿,你就该还!
对,还钱!
在歇斯底里的吵闹声中,应倪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去,敞开的病房门露出病床的一角,身材最魁梧的几个男人挡在门口,堵住了进出的路。
她不知道近一年来都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林蓉苑是否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捏了捏拳头后,好声好气地对何志强说:叫他们别闹,我们去那边说。
不行!先还钱!
不还我们就不走!
应倪看着他们像无赖一样坐下,深吸口气,大声道:我没有继承我爸的遗产,他的债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警察马上过来了,再不走就等着坐牢吧。
臭丫头,吓唬谁呢?
表舅妈伸着脖子骂:以前是我们心太好,看你没钱可怜就没追着要,现在发达了不仅不知道感恩,还要把我们这些长辈送进牢里,你个没良心死爹妈的狗东西!
在林蓉苑的病房前,为了不让她担心,他们说什么应倪都能忍,唯独最后一句。她顿时火冒三丈,不分辈分,扬手扇了表舅妈一巴掌。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从楼下上来的保安用电棒分开推搡在一起的人,陈桉把应倪扯到身后,抵到墙上,只要谁敢伸一根手指头,他直接一拳头砸过去。
好在保镖很快赶来,七八个壮汉把一群人剪手压得服服帖帖的,在警察来之前,一向不以权势压人的陈桉,冷着脸放话。
要是谁敢再踏进康睦,再在应倪面前晃一眼,就不是能不能在禾泽待下去的问题了,好好掂量一下家里人的工作,子女的学业,以及全国每年失踪的人口不少,十来个还是有的。
后一句当然有吓唬的成分在,但市局长客客气气的态度让一群没什么文化的人噤若寒蝉,被警察带走时,表舅妈腿都在抖。
闹剧结束,走廊又恢复了安静。陈桉在尽头和局长闲聊,应倪望过去一眼后,迈脚走进病房。
白色纱帘被风吹动,蓝铃花的影子在光洁的地板上摇曳,林蓉苑安静祥和地躺在床上,床头的监护仪显示一切正常。
她缓缓舒了口气,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撩在耳后,又坐了好一会儿,她打算去找陈桉,在起身时又再一次看向监护仪。
还好。
林蓉苑什么都不知道。
都好好的。
她完全放下心来,边往外走边给陈桉拨电话。走到门口时,忽然有很大的一阵风吹进来。明明是春天,却吹得人背脊发凉。
她停了下来,又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监护仪的所有参数显示异常,报警的声音宛如一把尖刀划开头皮。
空荡冰冷的病房里,很快传出哭天震地的嘶喊。
林蓉苑没有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安然无恙地从冷冰冰的急救室里被护士推出来。
医生先是宣判了脑死亡,用呼吸机维持了最后几分钟的生命体征后,她的身体被装进了一个白色的袋子里。
她生于春天,也逝于春天,一个她最爱的鲜花盛放的季节。
应倪恨老天为什么这么吝啬,不施舍一个奇迹。
可医生说,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突然。
应倪不知道答案,将林蓉苑葬在了宝柳,和父亲应军钰同眠,并亲手在周围种上了几棵崭新的柏树和蓝铃花。
或许是在过去无数次的抢救中流干了眼泪,从签字销户、遗体火化、再到下葬,种种过程,她都显得异常平静。
只是在看过母亲的旧物、路过康睦时,会轻轻地垂下睫毛,很久都不说一个字。
这段春去秋来的日子里,陈桉几乎推掉了公司的一切事物,寸步不离地和宝宝一起守在她身旁。
第一场大雪来临之际,刚好是林蓉苑五十四岁的生日。
他们一起去墓园祭拜,路途过于劳累,应倪早早洗漱躺下了。
处理完工作的陈桉推开门,在看见床上背对门侧躺的身影,很小声地问了句是不是睡了。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似乎陷入酣睡之中。直到他走过去,轻轻掰过她的脸颊,指腹在黑暗中触碰到一片湿润。
才知道,她总是在夜晚偷偷地哭。
陈桉吁出口气:又想妈妈了?
应倪闭着眼睛,咬着唇,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最后在他的怀抱里憋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哭到肝肠寸断,哭到干呕。
她不停地询问陈桉,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
陈桉说,不是抛弃,是终于放心了。
她何尝不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她和林蓉苑都是因为互相的存在而吊着那口气。只不过后来她可以靠在陈桉的肩膀上。
而林蓉苑只有她,她是她唯一的放不下。
于是她恨起了何志强,恨起那扇敞开的门,也捶床责备陈桉的保护,她哭得不能所以,哭出了疝气,胃里翻滚,捂着嘴不停呕吐,吓得陈桉大惊失色立马叫来了救护车。
白炽灯光下,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单告知:你怀孕了。
应倪猛地停止抽噎,陈桉的手机滑落砸地。
时间静止了一瞬。
医生指着图像说:你看啊,这是孕囊,大概有一个多月了。
那是一个让人永远忘不了的夜晚。
大地被白雪覆盖,街头行人稀少。荒芜之中,天空却澄澈无比,映照着世间最极致的纯洁。
陈桉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应倪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那里有生命正在孕育。
她失去了妈妈,也成为了妈妈。
---全文完---
